我暗恋季应星三年。
可就在庆祝他观测到新星那天，他拥抱了研究室的所有人，唯独拒绝了我。
还纵容司瑶对我冷嘲热讽：“白榆姐这么不注意形象，难怪都快三十了还没男朋友呢。”
我心死如灰，接下了七天后的航天任务。
后来，天文界天之骄子把那颗新星用了我的名字命名。
但他等到的，只是一段又一段的独白视频。
他不知道，我已经变成星星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训练结束后，连澡都来不及洗，我就兴高采烈地打开了季应星研究室的大门。
“恭喜，听说你用萨罗斯周期观测到了新星......”
萨罗斯周期在古巴比伦语里又叫星月更迭。
季应星曾经在漫天星辰下和我讲述这个词语的浪漫含义。
只是我话还没说完，就见穿着白大褂的清冷少年正跟笑容甜美的女孩抱在一起。
他向来冷淡的眉眼舒展开来，整个人沐浴在淡银色的光幕中。
笑比河清。
那是我梦中都不曾见过的。
屋里很热闹，许多人都围在他们身边欢呼。
季应星像是没听到，小心翼翼地搂着女孩的腰身，任由女孩藕色的双臂挂在他雪白的脖颈上。
这女孩我是认识的。
她叫司瑶，入职季应星研究室刚半年。
可这半年来也是托她的福。
我才知道季应星这样的冰山，也会有融化的一天。
司瑶嘟着唇撒娇：“应星哥，晚上我们给你办了庆功宴，你可不能不来啊！”
季应星满脸都是无奈，任由她抱着：“知道了。”
然而不久前，我给他递水时不小心挨着他的衣襟，都曾被他冷漠的眼神吓退。
从那之后，我连他一片衣角都不敢触碰。
就在这时，他目光正好转过来，透过人群和我对上。
下一瞬，他就松开司瑶，张开手臂往我这边迈了一步。
我的心脏骤然一跳。
昨晚我陪他熬夜观测时，他说等他成功，会告诉我一个秘密。
而那秘密，与我有关。
现在，难道就是他兑现的时候吗？
但他却只走了一步，就停下来，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研究员抱了一下。
接着，他又挨个和所有在场的人一一拥抱。
最后才站在了我的身前。
他抱着司瑶时的笑早已淡了，脸上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冷淡和从容。
他朝我张开手，微微抬了抬下颌。
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，他要我主动去拥抱他。
知道自己被爱的人，总是这样有恃无恐。
我静静地看着他，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又梦寐以求的拥抱。
却怎么也迈不动这一步。
他微微侧了侧脸，眉头蹙起，唇角也紧抿着下垂。
我知道，他不耐烦了。
“哎呀，哪怕是宇航员，白榆也是女孩子，会害羞的，应星哥你就主动点嘛。”
司瑶娇俏又嘲弄的声音响起，她从身后推了季应星一把。
季应星顺着她的力道，叹了口气，似乎认输一般终于朝我抱过来。
我猛地连退好几步，避开这个让我万分膈应的拥抱。
垂下眼，我看着自己的脚下镜面般的地砖：“抱歉，我才训练完，没洗澡。”
季应星空张着手臂。
我能从地砖里看到他的目光里都是错愕。
“那就算了。”
良久，他的声音仿佛浸雪般冰冷，手也收了回去。
“白榆姐你也是的，这么不注意形象，难怪都快三十了还没男朋友呢。”
司瑶笑嘻嘻地说，手还有意无意地捂着鼻子。
实验室里平时总和我说说笑笑的人，也都默默后退了一步。
我抬头看着司瑶：
“是啊，我不像你一点都不挑，三天换四个。”
司瑶还没觉得什么，季应星就不悦地沉声开口：
“白榆，你过了。”
看着季应星对司瑶的维护姿态，我心神疲惫，没再开口。
转身走进自己的休息室，打了个电话。
“陈队，七天后的航天任务，我接了。”
2
“考虑好了？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笃定地说：“考虑好了，我去。”
那边顿了顿，还是犹豫地问：“那季应星呢？你追他三年了，舍得就这么离开？”
尽管决定放弃了，听到他的名字我还是不自觉掐了掐手指。
“三年了，我也会累的。”
陈队沉默了一会，终究没再劝：“行，我会安排的，这几天好好休息吧。”
放下手机，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。
休息室的门被敲响，季应星的助手走了进来。
“白榆姐，你还好吗？”
听着他话里的担忧，我努力露出一个笑：“我没事的。”
“其实，季博士他......”
我打断了他，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
助手终究没再劝，拿出一张请柬给我：“司瑶她为季博士办了个庆功宴，就在明晚。”
“明晚圣诞节，我有事。”
我想也没想地拒绝了。
他们拥抱的画面太美好，于我却太残忍。
我不想再看一遍。
“白榆姐，你相信我，到时候会有个惊喜，你一定要去。”
助手把请柬塞到我手里，怕我不去，又补了一句：“如果你真不去，我会被骂惨的。”
看着他故作可怜的恳求表情，我还是点了头。
司瑶想做什么，我一清二楚。
但助手曾经帮过我的忙，我也不愿他因为我被司瑶迁怒记恨。
助手欢天喜地地感谢了我，又和我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才离开。
按照要求穿了礼服走进会场时，人几乎已经到齐了。
到处都是红白配色的彩灯和彩条，正中间摆放着一颗挂满了配饰的圣诞树。
树顶上，是一颗造型奇特的星星。
司瑶正挽着季应星的手，给大家讲解着那颗星星。
“这就是我们季博士观测到的新星，我特意花了大价钱找人定制的，你们可是有眼福了。”
众人都围在一起起哄。
“司瑶对季博士真是有心了！”
“是啊，看你们这状态，该不会是偷偷在一起了吧？”
司瑶满脸绯红，抬眼看着季应星：
“说什么呢，他只是我的哥哥。”
季应星面带微笑，宠溺地低头看着司瑶。
细碎的光芒在他们身后闪耀，映射出两个十分相配的剪影。
我远远站在人群之外，如同嚼蜡般吃着手里的小蛋糕。
尽管已经决定放下，可再次看到他们如此亲近。
心脏还是如同被人用细细的线一遍遍缠绕，酸涩肿胀地喘不上气。
“季博士，这颗星星也太好看了！新星的名字，你准备取什么呀？”
有人大声问着。
司瑶也扭头期待地看着季应星。
“我会用一个女孩的名字来命名。”
“那个女孩在现场吗？”
“在。”
季应星含着笑说这话时，司瑶已经羞答答地垂下了头。
我擦了擦嘴角。
转身想要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。
无论是那里光芒万丈的季应星，还是圣诞树上熠熠生辉的启明星，都不属于我。
“白榆姐，你要去哪？”季应星的助理却拦住了我。
我扯了扯有些麻木的嘴角。
“回家。”
“白榆姐，你先别急，你再等等好吗？季博士还有事跟你说的。”
对于助理的焦急我并不理解。
也不想理解。
“抱歉，我有急事。”
说完，我绕开他就往外走。
胳膊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拽住：
“你要去哪？我送你。”
我回头，正好撞进季应星漆黑深邃的眼眸里。
他直视着我的眼睛：
“一定要现在走吗？”
我按下心里的复杂情绪：“对。”
他轻轻叹了口气：“那我送你。”
一边说，他一边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披在我身上。
“天冷了。”
“还有，你今天......很好看。”
他的声音干净清透，带着一点被冰雪浸润过的微哑，分外撩人。
司瑶却突然伸手把季应星拽了回去：
“应星哥，我肚子疼，你能先送我去医院吗？”
季应星皱起的眉头在看到司瑶额上的细汗时消失无踪，紧张地问：
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好像是刚才的酒太冰了。”
“你知道的，我肠胃一直就不太好。”
司瑶捂着肚子，身体微晃，虚弱地只能依靠在季应星身上才能站稳。
季应星为难地看着我：“白榆，要不你先在这等等我？等我送完司瑶......”
我浅笑着把身上他的大衣取了下来，递给一边满脸为难的助理。
“不用麻烦了。”
“白榆姐，不好意思啊，你不会介意的吧？”
我挑了挑眉，原本悸动的心再次归于沉寂。
“我为什么要介意？”
我和他，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。
转身离开。
这次再没有人来阻拦我。
只是隐隐似乎听到助理在问：
“季博士，你准备的那个东西，就先不管了？”
寒风起，我没有听到季应星的回应。
也已经不想再听了。
回家后，我拉上窗帘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圣诞氛围。
蒙住头准备好好睡一觉，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。
看着那一串数字，我一直有些钝痛的心脏，猛然抽搐起来。
“小榆......你奶奶她快不行了......”
奶奶唯一的愿望，就是希望我有一个好的归宿。
我之前答应过奶奶，回家的时候带着男朋友去见她，却一直没有机会。
谁知，这么快就到了诀别的时候。
我看了眼手机上的联系人，不自觉又停在了季应星的名字上。
季应星愿意帮我吗？
哪怕是演戏也好，只要能最后给奶奶一丝慰藉，我愿意试着求他。
电话拨通了，却长久无人接听。
最后回复给我的，是司瑶发来的消息。
“再警告你一次，应星哥是我的。”
后面还跟着一张照片。
是季应星裹着浴袍，从酒店淋浴间走出来的模样。
这一刻，我的心彻底死了。
我慌乱冲出家门，直奔老家。
三个小时的车程，我只用了一个小时。
可即便是这样，到了家门口，看着上面已经挂起来的白布，我还是觉得天旋地转。
咬着牙一步步往里走。
周边都是不认识的亲戚，他们脸上或悲伤或冷漠。
可我眼里只有那个躺在屋子正中央，如同睡着了的小老太太。
她的手里，还握着一本册子。
册子的封面，是我当上宇航员时，和她一起拍的照片。
“等奶奶以后死了，一定要带着这张照片。这样等见到你爷爷，奶奶就能告诉他，咱们小榆有多争气！”
我颤抖着手抚上她已经冰冷的脸颊，哽咽着喊了声：
“奶奶，我回来了......”
亲戚轻轻拍着我的肩膀：
“小榆啊，我知道你跟你奶奶关系好，是她把你带大的......”
“不过都九十岁了，又没遭罪，不痛不苦的，是喜丧......”
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，眼前只有奶奶的笑。
我怎么也不敢相信，明明前天我还和她通过电话，那时她还说等着我带男朋友回家过年。
可现在才刚圣诞，她就这么离我而去了。
外面的冷风一阵阵灌进来，我再也承受不住，彻底晕了过去。
4
再醒来，我像行尸走肉般参加着奶奶的葬礼。
爸妈早逝，爷爷几年前也去了。
如果不是好心的亲戚帮忙，我一个人是怎么也撑不下来的。
等到人群散去，我跪在奶奶的灵位前，泪如雨下。
有人拿了纸，轻轻给我擦着泪。
“白榆......”
我在泪眼朦胧中看过去，才发现对面是季应星。
他穿着一身黑，神情肃穆，半蹲在我跟前，满眼都是心疼。
“听说你家里出事，我怕你难过，就赶过来了。”
“你别伤心了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“我听过一句话，每个离开我们的人，都不是消散了。他们只是变成了星星，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我们。”
他一句一句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我。
我张了张干裂的唇，正要说什么。
就听到司瑶嫌弃的声音：“应星哥，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？”
“这里也太晦气了。”
“还有你看这张照片，白榆姐那时候怎么长那么胖啊？她旁边的老太婆也长得挺丑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“啪！”
我甩了甩发疼的手，冷冷盯着司瑶：
“你再敢多说一个字，我就送你下去陪我奶奶。”
司瑶捂着脸，被我狠厉的神情吓住。
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，扯着季应星的胳膊就开始哭。
又想起我说的话，不敢再开口。
只嘤嘤地抱着季应星，始终指着我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季应星抿了抿唇，推开司瑶：
“这件事是你不对，向白榆道歉。”
司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应星，跺了跺脚：“季应星！你答应过不会再让我受委屈的！”
“可是你居然让我给她道歉？”
说完，她看到我冷着脸朝她走过去，二话不说，就捂着脸跑了。
季应星抱歉地看着我：
“对不起，这是她不对，我替她向你道歉......”
我闭了闭眼，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：
“不用了，我不接受。”
季应星半张着嘴，想说什么，最后还是咽了回去。
最后，他认认真真地朝我奶奶上了香，还是去追司瑶了。
“她一个女孩子，对这里又不熟悉......”
见我始终不再说话，他叹了口气，迈步离开。
我忍了许久的泪水也在这一刻，滚滚而下。
执行航天任务的前三天。
我在地球的最后一份牵挂，也彻底消散。
安葬好奶奶后，我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封闭训练。
三天后，我就将前往宇宙，寻找传闻中的地外生命。
训练到一半时，陈队有些为难地看着我：
“小榆啊，季博士知道你接下了任务，反应很大。”
“他闹了好几次，说一定要见你一面。”
“你知道，咱们这时候是不能随便再和外人联系的，但是如果你想，我可以帮你们传传话......”
我擦了擦额上的汗，继续开始训练。
“没必要，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爱与不爱对我来说，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我想做的，是努力把这个任务完成。
可以让我的小老太太，在另一个世界和别人炫耀时，更加自豪和骄傲。
可我怎么也想不到。
火箭发射的前一分钟，我居然还能听到季应星的声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