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音站在悟禅机的院门口,最后往里深深望了一眼,满园的银杏,金黄色中一抹银色耀眼夺目。她盯着僧人纯洁无瑕的衣袍,企图用一眼一心将这美景尽数收进。
若我能离开先生,一定要回来找你。
子净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。
“我走了”
“好”
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,她脸上笑容也随之暗淡几分。
子净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关门吗,她都还没走远呢...
阿音又走了几步。
怎么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她,那人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,大大方方得跟在她后面。
哼,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嚣张。
迟音一边把玩着镯子一边故意放慢脚步,在心里默数到第五下的时候,她猛得回头。
身后之人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停下,还未来得及收住脚,迟音已经一头扎进了他怀里,他连忙伸手接住这个莽撞的孩子。
“阿音?”
迟音一愣,冷檀气息扑面而来,冷淡,而温柔,所有防备此刻皆被卸下。
“大师?”
套着五个黑色指环的手慢慢从僧人肩膀上滑落,下垂,然后背在身后。
“下次走路小心些”
小心把阿音扶正,又帮她整理动乱的衣裙。
看着子净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,迟音垂下眼,“大师你怎么在这?”
“我送你回家”帮她压下外翻的领口,子净上下瞧了瞧,没再有什么不公整的地方,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满意道,“好了,继续走吧”
送她回家?
孤月门会把他吃的骨头都不剩!
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?
这怎么行!
“我自己回去就行,不必劳烦大师。”
岂料子净摇头,“这是我应该做的,你是我的病人,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。”
孤月门是必须要走一趟的,他倒是想见见把阿音养大的到底是个什么人,竟然将人养歪了。
迟音欲哭无泪,她想粘着子净的时候总有人来搞破坏,现在她要回孤月门了,子净却要跟着。
“大师我家太远了,路也不好走,你回柘云寺不方便。”
“阿音一个人走那么远,那我更要送了”
态度坚决,不容商量。
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子净也有这么固执的一面呢,可是去孤月门不是儿戏,她不能让子净以身犯险。
迟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,冒着被子净发现身份的风险,道,“大师,我家里的人都很坏,他们最讨厌正道人士了,你若去了肯定会被他们抓起来,然后用尽几百种方法折磨你,等折磨到不成人样之后,再扒皮抽筋,削了骨头最后扔到尸横遍野的死人窟。”
“所以,大师”
“不要去了好吗?”
最后一句她放轻了声音,也放低了姿态,几乎是在求着他的同意。
她真是怕极了。
怕极了自己连累子净。
怕极了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伤害。
如果她有错请来惩罚她,不要连累她喜欢的人好不好。
眼底的哀求在秋日下锈迹斑斑。
人们口中的魔门妖女此刻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,满心满意都是她的意中人。
但是她的身份时时刻刻在告诉她,
她配不上。
朱红的墙映着她的身影萧条,未有束起的发,披在肩上,风一飘过,又凌乱几分。
子净抬手将吹到她额前的碎发拨开,露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。
“阿音是在担心我吗?”他这样问道。
迟音躲闪得偏过头,怕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卑微的担忧。
“若我会给阿音带来困扰,那就不送了。”
不是的,我才是你的困扰!
阿音绞着手指,使劲咬唇才没有把话说出来。
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了,红得吓人。
子净将她的一切情绪尽收眼底,目光落到她的左耳处,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见着这条红络子,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。
子净笑了笑,如春风和煦,为她扫平一切不安与恐惧,“阿音还有东西忘了拿,我特意来还给你。”
迟音牙齿松开,不知所以得望着他。
子净将手摊开,掌心躺了一串檀木珠子,和前几日在她枕边的木珠子一模一样。
“这不是大师的吗?”
“就当我提前送给阿音的生辰礼吧。”
她的的确生辰还没到,可是没有人给她过过生辰。
“我的生辰礼?”她又不可置信地问一句。
子净不假思索地点头。
阿音呆呆得没敢去接,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生辰礼。
她要怎么接过来。
是双手接还是单手接。
接过来还要说什么吗。
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子里弯弯绕绕打着结,人都昏起来,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。
子净被那双眼里的怯懦刺痛,将她的手抬起来,亲自给她戴上。
木珠子带着子净掌心的温度,暖意从上面传到冰凉的腕上,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水里。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。
子净会给她过生辰,子净送了她生辰礼物。
这些连先生也没有给过她。
眼眶悄悄红了,上面的热度告诉阿音她又溢出了属于弱者的眼泪。
她怎么老是哭,她真是太弱了。
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啊。
眼前子净的银色衣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,她又涌起了冲动,这冲动犹如猛水过堤,势不可挡。
“大师我可以抱抱你吗?”
她问的小心,声音还有些哽咽。
“可以”
得到许可,她冲上去一把把人抱住,脸埋在银袍上。不一会就克制不住了,抽抽搭搭的声音从子净胸前闷闷传来。
她仿佛要抱个天昏地暗,哭到海枯石烂。
不想撒手也不敢撒手,怕一撒手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刻就会被冲散。
可她终究要走。
恋恋不舍得从银色衣袍上离开,看着自己的泪水晕湿了一大片,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失礼的事。
子净还是那般不计较她的过失,脸上永远是淡淡的笑。
太美好了,就算让她永远溺死在这温柔死水里她也毫无怨言。
“大师我走了”
“好,阿音一路保重”
迟音擦了擦眼上还未干的泪水,展开笑颜,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