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院花厅。
夏娆赶到时,只有燕王妃在,而一侧坐着的,正是昨儿见过的那位白须老太医。
老太医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,嘴角还有未曾擦干的血迹,整个人仿佛失了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呼吸着。
夏娆刚来,老太医身侧的药童便跪了下来:“夏神医,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师父!”
燕王妃神色淡淡的,问夏娆:“温太医忽然旧疾复发,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,你看看你可有办法。”
夏娆还以为温太医会迟些来,因为昨儿观他的面相和身上那隐隐的病气,发病应该也还要三五日才对。
“温太医昨儿晚上可是喝酒了?”夏娆问药童。
药童为难的看了看温太医,又看看夏娆,才尴尬道:“师父昨儿回去后,唉声叹息到半宿,觉得自己医术不精,竟还比不上年纪轻轻的夏神医,一时郁闷,所以就喝了点儿酒。”
原来如此。
“你去准备些新鲜的羊奶喂他喝下,能稍微缓解一些,我这就开药方。”夏娆说完,便有人呈了笔墨上来。
燕王妃见夏娆连这样的病症都手到擒来,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。当初她决定迎娶夏娆来冲喜时,就调查过,夏家这位夏小姐生性胆小懦弱,家中虽是卖药材的,可夏小姐应该连四书五经都不曾念过,怎么如今不仅稳重大胆,还医术精湛?
想到这里,燕王妃召了身边的婆子来,低声道:“过几日,想法子将夏家人请到王府来。”
“夏家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,您何必请他们来王府?”婆子不解。
燕王妃只深深看了眼夏娆,她现在怀疑,面前这个夏小姐,根本就是被人掉包了的假货,而且她心底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,她想,只要夏家人一来,就一定能将她揭穿!
夏娆未曾察觉燕王妃的心思,只开了药方,特意交给了身边的阿蛮:“这几味药少有,你立即去城南那边的吉祥药铺,我记得曾在那儿见过有卖。”
阿蛮眸光微闪,吉祥药铺,不就是那个骗走她所有银子的假药铺子吗?
“还不赶紧去?”夏娆朝她眨眨眼。
“是。”
阿蛮看着夏娆,手心微微紧了些,转身就飞快的跑出去了。
大约过了半刻钟,阿蛮就捧着药材回来了,而这一次,她还特意带回了吉祥药铺的老板娘。
膀大腰圆的老板娘还来不及感慨王府的华丽,一进屋瞧见通身华贵面容严肃的燕王妃,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,谄媚着道:“民妇曹氏,见过王妃。”
燕王妃皱眉:“买个药,怎么还带了人来?”
阿蛮刚要解释,曹氏便忙不迭的讨好笑道:“民妇便是铺子的老板娘,是这样的,这位姑娘的药方写得不甚清楚,民妇想着既是燕王府要药,便干脆亲自带着铺子里所有类似的药来了。”
“你倒是有心了。”燕王妃略带着几分不耐的皱皱眉,便撇过了眼去懒得再理会。
曹氏却是越发的恭敬,还想着在燕王妃面前讨个巧,说不定往后王府的药材都从她们那儿采购,普通药材不值钱,可人参灵芝什么的,那可是大把的银子呐。
曹氏笑眯眯的让人把药材都呈上来,还不等她讨好,一道淡淡的女声便传了来:“你是要害死温太医不成?”
曹氏一怔:“难道民妇带错了药材?”
“错是没错,可这一把药材里,一半都是假药。”夏娆随意翻了翻,便道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曹氏急急要辩解,她铺子里是有假药,可那些都是卖给普通人的假药,今儿来燕王府,她是特意挑了真药来的,难道从江家采买的这部分‘真药’,都掺和了假药不成?
夏娆朝温太医的药童招招手:“你来瞧瞧,这些药材里,是不是掺了假药?”
小药童将信将疑的上前来,看了看,又一一尝了尝,才皱起了小眉头:“这些药大部分是真的,但的确混杂了不少足以乱真的假药。”
“不可能啊,这些药材都是从江家的药材行里采购的真药,怎么可能还混着假药。”曹氏急得直起身来要去查看。
夏娆看了眼阿蛮,阿蛮会意,一脚将她踢开,冷哼:“混账东西,你这骗人的勾当都做到燕王府来了,你是不想要你这脑袋了!”
曹氏是真的被吓住了,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起来:“王妃饶命,民妇当真不知这是假药啊。”
“你既是卖药的,怎么会辨不出真假?”夏娆说罢,吩咐阿蛮:“你现在立即把她送去官府好生查查。”
“不……”曹氏立即哀求,若是由燕王府的人将她送去官府,她哪里还有命可活。
曹氏看了看冷着脸的燕王妃,又看看一眼认出药材的夏娆和仿佛快死了的温太医,这才哭着道:“民妇铺子里的确卖一些假药,但今儿的药,民妇当真不知其中有假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其中的假药不是你混进去的,而是别人陷害了你?”夏娆问她。
“这……民妇……”
曹氏脑子飞快的转着,阿蛮却又是一脚:“吞吞吐吐,你还想隐瞒什么,想让我把你一家子都送去大牢不成!”
“民妇不敢隐瞒,这些药材都是从江家的药材行买的,江家会把假药和真药分开卖,这些民妇的确是当真药买来的,王妃,民妇当真不知有假啊……”
曹氏是真的吓傻了,哭着语无伦次的把话儿都抖落了出来。
温太医身边的药童都傻眼了,江家明码标价卖假药?江家可不但负责宫廷内的药材供应,江大人还是四品的光禄卿,掌管着皇室的膳食采买供御,都是入嘴的东西,江家怎么敢作假!
燕王妃也震惊了下,旋即便镇定下来,让人把曹氏拉下去关了起来,又跟夏娆道:“旁的事你不必操心了,先治好温太医再说。”说罢,起身就往外去了。
江家跟文姨娘之子联姻,早就是燕王妃心里一根刺,如今竟抓着江家这么个把柄,燕王妃怎么可能放过?
想到这里,燕王妃压抑许久的心情都好了不少。
夏娆看着她眼带喜色的离开,也暗自松了口气,从曹氏送来的药里仔细挑了真药出来便让阿蛮去煎药了。
一碗药下去,温太医便又吐出一口黑血。
药童急了:“夏神医,这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没事了。”温太医吐完这口血,便觉筋脉通畅,好似堵了几十年的淤血,终于在此刻吐出来了一般。
“温太医没事便好,往后好忌酒,这药方温太医拿去,持续用上半月,应该就能除根了。”夏娆将写好的药方给他,又朝他略一屈膝:“昨儿是我一时心急,才对众位太医出言不逊,还请您见谅。”
温太医听到她这番话,竟是笑了起来:“夏姨娘快请起,想不到老夫活了一把年纪,心胸竟还不如夏姨娘开阔,实在是惭愧。”
夏娆见他是个明事理的,就更加安心了,因为还有事儿,要托他去办呢。
“温太医您太客气了。”
“哪里,夏姨娘医术精湛,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,是我等狭隘了,老夫可否托一回大,敢问夏姨娘师从何处?”温太医起了身,看向夏娆的眼神里,已经只有钦佩。
夏娆早已经编好了理由,浅笑道:“师父是我一次偶然遇见的高人,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,淡泊名利,断断续续教了我几年后,就不知所踪了,还请温太医见谅。”
温太医当然能理解,高人都是有几分怪脾气的,便道:“是我唐突了,此番得蒙姨娘所救,又得姨娘相赐药方,如此恩情,有机会,老夫一定相报。”
温太医离开燕王府后,便连叹数声。
小药童担心问他:“师父,您怎么了,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
“不是。”温太医回头朝王府内看了看,又低头瞧着夏娆送他的药方,才扶着小童子道:“我们现在立即入宫,若是那位贵人能帮一帮夏姨娘,咱们也算是报了这个恩了。”
等温太医一走,曹氏供出江家卖假药的消息便很快传到了文姨娘耳朵里。
文姨娘刚染好指甲,听到心腹红缨的话,手微微一顿:“你说,是夏姨娘让人去的吉祥药铺?”
“是,奴婢查过夏姨娘身边那丫环阿蛮,她兴许就是前阵子总在吉祥药铺闹事的那小乞丐,便是她先发现了吉祥药铺作假的,这一回,夏姨娘怕是借着温太医的事情,故意牵扯出了这桩事。”红缨道。
“我原本只以为她聪明,没想到现在竟是聪明过了头,小小一个妾,居然想把江家也牵扯进来。”文姨娘卸下身上那份慵懒,起了身便要往外去,可走到门口,却想起什么般,道:“去把库房我那条云锦海棠的长裙拿来。”
红缨明白文姨娘的意思,浅浅笑起来:“奴婢这就去。”
夏娆这厢刚回到清晖园,将早已冷掉的暖手炉扔在边,便捧着热茶去炭火盆子边坐着了。
阿蛮跟进来,瞧见她这安逸模样,道:“您真的觉得那温太医会帮您给那位贵人牵线搭桥?”
“嗯。”夏娆淡定应声,却是高高翘起嘴角,以前在夏家的半年,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的,起码京城里有哪些个贵人,或是跟贵人有牵连的人,她也都打听过,温太医便是其中一位。
若是能搭上那位贵人的线,她在燕王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如此艰难了。
“对了,阿蛮,下午我要盯着小公子和藏书阁的药,怕是无暇出府,你替我出去一趟,将银票交给城南元宝药馆的老板。”夏娆从匣子里拿出那张唯一的百两银票,递给阿蛮道。
阿蛮看了看她,挑眉:“你想买下那铺子?”
“对。”
“不需要一百两。”阿蛮嫌弃道:“那铺子我曾去过,铺面极小,柜台老旧,位置又差,您就是盘下来,也挣不到银子。”
“我好歹是你的主子,你尊重一下我。”夏娆叉腰哼哼。
阿蛮撇撇嘴,淡定的将银票收到了袖子里。
夏娆无奈一笑,不过也好,至少这丫头不似一开始那般事事都不信任她了。
正想着,迎春就兴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,笑道:“姨娘,文姨娘来看您了。”
阿蛮皱眉,夏娆也起了身来,文姨娘此时来,可不像是有什么好事。
“怎么,夏姨娘竟是不欢迎吗?”
门帘挑起,文姨娘穿着桃红色长裙配浅色夹袄的窈窕身影便到了屋子里。
夏娆立即垂眸行了礼:“不知您过来,未曾远迎,请您恕罪。”
“快起来吧,你我都是妾,哪里需要这样的客气。”文姨娘亲自上前将她扶起,才打量着她,轻叹:“夏姨娘当真生的好看,寒冬腊月的,肌肤也水嫩的犹如三月里的花儿似的,尤其是这眼睛,仿佛会说话般,叫人挪不开眼。”
夏娆莞尔,这副皮囊与她前世的一样,刚穿越来时,她可是细心调理了许久,才有如今的状态的。
“妾身平时会做一些丹丸,许是丹丸的功劳吧。”夏娆微笑。
文姨娘神色微动,但却没忘了正事。
“回头我也找你讨几丸吃吃,不过今儿我来,是听人说,方才花厅里出了事儿?”文姨娘道。
“温太医的事儿么?”夏娆佯装糊涂。
文姨娘拉着她的手,亲昵道:“是另外一件事,原本这事儿我一个做妾的不该管,但夏姨娘你救了我的朗儿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牵扯进去。”
说罢,文姨娘特意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丫环。
夏娆会意,将人都打发了下去,才听文姨娘道:“江家虽是四品官员,却与京城各位贵人牵扯甚密,饶是燕世子,想要动江家,也要深思熟虑,今儿的事,你虽是无意,却叫人还是叫人听到了有关江家的谣言。夏姨娘你虽有咱们王府护着,和夏家毕竟还在外头呢。”
夏娆眸色微动,她虽知道燕朗与江郁订了亲,但不知道,文姨娘在燕朗都嚷着要退亲的时候,居然还这样维护江家。
“姨娘说的是,但事情已经发生,妾只能顺其自然了。”夏娆垂眸,心底却明白,事到如今,已经没有回头路走,若不让江家分心,江家怕是不会放过自己,毕竟上次黄大夫,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死在了燕王府门口。
“夏姨娘真是喜欢说笑,怎么会没有法子呢?只要你现在去告诉王妃,方才是你误会了那曹氏,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?”文姨娘看她。
夏娆嘴角笑意更微深,她要真这样去说了,江家是没事了,燕王妃怕是要把她大卸八块。
“妾身这样说,岂非欺骗了燕王妃?”夏娆一脸疑惑。
文姨娘美眸一僵,看着一时聪明一时愚笨的夏娆,也没了耐心。
“妹妹说的是,是我糊涂了,事到如今,的确只有顺其自然了。”文姨娘眼底笑意褪去,得体道:“此番来,我给你准备了条裙子,你瞧瞧看可喜欢。”
说着,红缨就捧着那套海棠云锦的华服过来了。
华服抖开,胭脂色的长裙绣着精致的海棠花,层层叠叠的绣花却不会觉得繁重,反而十分矜贵,穿花的蝴蝶用金线绣成,裙摆摇动间,蝴蝶竟似要飞出来一般。
“好漂亮的衣裳!”
迎春忍不住感慨出声。
文姨娘也满意笑起来:“夏姨娘,你去试试吧,这衣裳是我早年间穿过一次的,也不知你嫌弃不嫌弃。”
“云锦海棠乃是宫里娘娘都难得一匹的极品珍绣,妾身份卑微,怕是配不上。”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的道理夏娆还是明白的。
可说完,文姨娘却面色黯然的垂下眼眸,失意道:“原来夏姨娘果真嫌弃。”
“夏姨娘,我家姨娘一片好心,您就试试吧。”红缨也劝着道:“莫不是夏姨娘觉得,我家姨娘只是个妾,所以连她的衣裳碰也不愿意碰……”
夏娆哪敢,燕王妃都要忍让三分的妾,她一个不受宠的妾哪里敢嫌弃。
“妾身这便去更衣。”夏娆见推脱不得,只得应下,但想想,也就是一件衣裳而已,也没听过有哪位贵人对此有什么禁忌,只要不穿出去,应该无妨。
想到这里,夏娆到底是去换了这套衣裳来。
换上时,迎春已是连连感慨,等夏娆走出来,饶是极美的文姨娘,都怔了怔。
夏娆身量不算高,却也不矮,身段比例甚好,胭脂色的交领越发衬的她脖颈白皙修长。
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,发髻上只有两支步摇,面上更是未施粉黛,却是眉如远山,眼如星辰,粉色的唇瓣抿起淡然的笑意,便越发衬得她娇而不俗。
“姨娘真真是绝世的佳人!”红缨称赞。
文姨娘也回过神,开始称赞起来。
就是这一会儿,外面有人来传,说王府门口,有人急着找夏娆。
“是谁找我?”夏娆问。
“是爷派来的人,说是急事,让您立即过去。”外面的人道。
夏娆闻言,立即要去换衣,却被文姨娘拉着就往外走:“夏姨娘这身很好看,不必羞涩,我们一起出去吧。”
夏娆感受着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腕,就越发确定这衣裳有问题,但燕诀说有急事,她又担心又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,也不敢耽搁,只得这样往外去了。
出了清晖园,文姨娘就找借口走了。
夏娆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王府门口,却根本没瞧见燕诀的人,这才知道上当了。
“阿蛮,去查查……”
“夏娆,你真是放肆!”
燕王妃这会儿也恰好从一侧的长廊过来,似乎也是为了什么事来的,才来,就瞧见了穿着海棠云锦衣裙的夏娆,气得呵斥出了声。
夏娆知道坏了事,镇定着行了礼。
可燕王妃却似乎气坏了,指着她便道:“你立即给我把身上这身衣裳脱下来,立即,马上!”
夏娆皱眉:“妾身这就回去换下来。”
“立即脱下来,就在这儿给我脱,你不配穿着它!”燕王妃气得直抽气,见夏娆不动,又推了推身边的婆子;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,立即把她这身衣裳给我扒下来!”
婆子们也迟疑了下,到底是世子爷的姨娘,这儿又是大门口,扒了她的衣裳,不是要逼死她么?
燕王妃见她们不动手,怒斥:“都聋了不成,给我扒下来!”
“妾身自认并无做错什么,王妃要如此羞辱妾身,总要给个理由。”夏娆冷静的直起身看着她:“若是妾身无缘无故被您在此扒了衣裳,丢的是燕王府的颜面,妾身既是燕王府的人,自然要为王府着想,恕妾身不敢从命。”
“你还敢反驳?你不知道这身衣裳是谁的吗?这是本妃亡母身前最爱的衣裳,我找了它多年,没想到竟被你一个贱妾穿在身上,你配吗!”
燕王妃气疯了,旁边的下人们见状,也不敢再耽搁,上前就朝夏娆身上扒了过来。
燕王府门外都有不少路过的人朝这儿看来,阿蛮立即上前护着夏娆,却被那些个婆子们趁机将她的腰带和外衫都给拉扯了下来。
“你这贱婢还不让开!”
婆子们见阿蛮阻拦,抓拉着她的头发便朝她的脸狠狠抽打下来。
衣衫撕裂的声音混着血腥味钻进夏娆的鼻子里,夏娆漠然看着一脸狠绝的燕王妃,拳头微紧。
“王妃要这身衣裳,妾身给你就是。”夏娆紧紧抓住那竟妄图去扯阿蛮肚兜的婆子,眼神微寒:“不想让世子爷掐死你,就给我滚开!”
婆子们看着她这般的气势,不知为何,竟生出几分怯意。
阿蛮倒是没哭,只是依旧冷着一张小脸,拢了拢被扯破的衣襟看向夏娆:“奴婢不在乎这些名誉之事,姨娘只管在奴婢身后站着。”
燕王妃严肃着脸,瞥了眼那几个婆子,婆子们立即合力将阿蛮拖开了去。
夏娆冷冷看着高高在上的燕王妃,眸色微黯,抬手朝衣襟解去。
阿蛮皱眉:“姨娘,不可!”
夏娆嘴角泛起丝凉意,的确不可,衣裳一解,就是她跟燕王妃双输的局面了。
夏娆嗅着迎风而来的那一丝独特的香气,是文姨娘方才在她房间里沾上的,所以文姨娘一定还在这附近。
以文姨娘的心机,燕王妃也是被她用同样的手段骗来的吧?
既如此,那不远处的深深灌木丛后,定然还有一个文姨娘请来‘看戏’的人!
“王妃逼着妾当众扒下衣裳,不但毁了王府的颜面,也毁了世子爷的颜面,所以妾身情愿一头撞死,也绝不会从命!”
话落,夏娆扭头便狠狠朝远处的柱子撞了去。
一步,两步,还差七八步……
夏娆心底算着算着,终于,在最后一步时,一道浑厚的男声传了来。
“这里又在吵嚷什么?”
燕王妃怔住,夏娆也及时刹住了车,回头就瞧见了一身锦袍严肃着脸的中年男人从灌木后走了出来。
夏娆端看他那通身的气势,也知道,此人必就是燕王府的正主,燕王本人了。
燕王妃脸都白了,连忙屈膝行礼:“王爷,臣妾只是在教训……”
“教训?”燕王睨了眼要死要活的夏娆和衣衫破裂的阿蛮,面色一寒:“这么多年,你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。”
说完,燕王便提步就往府外去了,他身后的人还擒着被堵住嘴的曹氏一起,倒是文姨娘没现身。
饶是夏娆隔了那么远,都能感觉到燕王身上那股压迫人的气势。
等燕王一走,燕王妃便踉跄了一下,仿佛瞬间老了十岁,张张嘴,又紧紧咬住了牙。
夏娆本想解释这衣裳的来由,但看燕王妃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,也知道多说无益。
但所幸,燕王妃被燕王呵斥一声后,就一言不发的回去了。
“还真是一物降一物。”夏娆看着在燕王面前如此卑微的燕王妃,轻声道。
“您还同情她?”阿蛮问。
夏娆摇摇头:“我是同情我自己。”她可不要变成燕王妃如此,被嫉妒和争宠蒙蔽了双眼,明明她出身名门,却被个妾耍得团团转,还被丈夫如此嫌弃。
“世子爷倒是挺像燕王爷的。”夏娆想想,禁不住笑起来:“一样的霸道冷酷。”
“是吗?”
燕诀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,夏娆吓得差点跳起来,这个人,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。
燕诀看她吓成这样,面色微沉,却没再理她,径直往藏书楼去了,还冷淡留下一句:“将药煎来。”
夏娆这才嘘声跟阿蛮道:“看吧,跟他爹一样,只喜欢说一句话。”
阿蛮瞥着不知死活的夏娆:“姨娘您就这么不怕死?”
“怕啊,最怕死了。”夏娆笑着将外衫给了阿蛮,才敲了敲她的额头:“可也要苦中作乐嘛,日子已经这么艰难了,还成日愁眉苦脸,那就更看不到希望了。”
说罢,夏娆又叮嘱了她去买药铺的事儿,就去给凌南烟煎药了。
阿蛮想着她的这句话,想了许久,苦中也能作乐么。
夏娆端了药来见凌南烟时,凌南烟身体已经好了不少,都能下床跟燕诀一起坐在窗边看书了。
夏娆看他们各自捧着书的模样,当真是岁月静好。
“爷,南烟姑娘,药好了。”
“夏妹妹。”凌南烟朝她笑起来:“难得你来了,方才爷还夸你的字写得好看,能不能劳你替我抄几篇琴谱?”
夏娆讶异,燕诀竟看过自己的字?还觉得好看?
燕诀依旧看着书,眼皮都没抬。
夏娆自然笑着应下了,等服侍凌南烟喝了药,夏娆便要退下,燕诀也在此时合上了书,道:“我想起有件事要办,公主先好生休息吧,香莲既然病了不得出来,我会尽早调其他人来伺候。”
凌南烟虽不舍,却还是温柔的应下,又起了身替他披上披风,才羞涩的道:“那爷明儿也要早些来陪我说话。”
“嗯。”
燕诀语气温柔的应下。
夏娆看着温柔的仿佛变了个人般的燕诀,垂下眼眸,悄悄退出狗粮现场。
她走出藏书楼,就听燕诀的声音传来:“你在逃避什么?”
夏娆脚步一僵,忙笑着道:“妾身是怕打搅爷和南烟姑娘。”
“是吗?”燕诀看着她不安握在身前的手,朝她伸出手来。
夏娆不解,燕诀淡淡道:“有人盯着。”
夏娆会意,立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,却在被他紧握住时,心里又充满了疑惑。
他的掌心很大,也意外的很暖和,而这一次,他仿佛故意放慢了脚步,她不必小跑也能跟上了。
雪又落了下来,院子里的老树上积着厚厚一层雪的枝丫咔嚓掉落下来,惊起寒鸦掠过。
站在燕诀身后,夏娆能嗅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香气,不似他那样的冷寒,而是清雅温柔的的香气。
“江家之事,你做的很好。”走到书房内,燕诀才松开了手。
“妾身好似惹恼了文姨娘。”夏娆小心道。
“文姨娘乃父王宠妾,少与她往来。”燕诀到书房内的书架上看了眼,挑了本书出来递给夏娆:“拿去看。”
夏娆瞧见他递来的书,《医典十六宜》古本,这不是早已失传的医学典籍吗?
“爷,这个真的给我吗?”夏娆高兴问他,这古本在前世她也曾搜寻过,却只找到其中几卷,没想到燕诀出手便是完整本。
“孤本,你摘抄一份。”燕诀看着她兴奋的样子:“若有损坏,把你卖了也赔不了。”
“爷不会卖我的,我既漂亮又听话,还能帮您照顾南烟姑娘,把我卖了,划不来,您这般聪慧的人,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。”夏娆小心的捧着这古本笑眯眯道。
燕诀嘴角难得抿起丝笑意,却是轻嗤她:“商人重利,你虽女流,却也本性难移。”
夏娆由他讽刺,见他心情尚好,也趁机试探着问他:“爷,您说文姨娘若是再找上门来,妾身怎么是好?忍一时,她就赠了妾身这套海棠云锦。”
燕诀睨了她一眼,这衣裳倒是极合适她。
“你心里怎么想的,便怎么做。”燕诀说完,便打发她出去了,完全没想过,这个小狐狸拿着鸡毛当令箭,即将给他演出多大一场戏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