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脑袋不受控制的一阵阵眩晕，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。
同事们再也顾不上争吵了，一个个围绕在我身前，嘴巴一张一合，我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。
有人把我的头扶起来，在我唇边递水。
冰凉的水喝下去，我终于清醒了一些。
恍惚之间，我又听到了肇事司机的怒吼。
我以为是幻听，可搀着我的同事们却不约而同地向同一方向回头。
我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，只见那司机正疯疯癫癫地往外跑来。
“你们，你们怎么不早说是给我儿子送药？”
“药呢，我问你们药呢！”
所有人又都看向我，我直愣愣地掏出护在上衣内侧口袋中的药。
直到这时，我才诧异地发现。
经过刚才那一撞一摔，装药的瓶子已经变形了。
整个包装袋里都湿答答的。
药没了。
肇事司机喘着粗气看向我手中的药，忽然惨叫一声，跪倒在地。
“我造了什么孽啊！”
“你怎么不告诉我等药的是我儿子？”
“你为什么不说，你要害死我儿子吗？”
“我三代单传，老婆也跑了，世界上就这么一个亲人！”
“我被拘留前他明明还好好的啊！”
我脑袋嗡嗡作响，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一件事情。
这个司机，因为酒驾撞伤外卖员被刑拘，今天正好出狱。
而他可怜的孩子独自在家，哮喘发作，却没有钱，只能在跑腿软件上下单一瓶哮喘喷雾。
那孩子本可以活下来的。
不远处，救护车的红蓝灯闪烁而明亮。
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出来，一边吩咐同事们让我躺好，一面急匆匆地将我抬起。
我精神有些恍惚，只觉得不断移动的担架忽然停住了。
有人在哭。
“你们别走，救救我儿子，我儿子他没有呼吸了。”
门卫满脸震惊的打开小区大门，我躺在救护车里，被送到了刚刚拼命想到达的楼下。
没过多久，一群白大褂抬着一个孩子，放在了我的身边。
我想扭头看看他，可我实在是太疼了。
我只能听到嘈杂的声音。
“心跳和脉搏都消失了。”
“患者确认已死亡，死亡事件大概在五分钟前。”
……
我眼前一黑，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再次睁眼，四周一片惨白。
我努力坐起身，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。
而我的身边，竟是堆满了鲜花。
见我醒了，好多人举着摄像头对准我。
“您现在情况如何？”
“可以接受采访吗，可以说一下当天晚上的事情经过吗？”
“请问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救人？”
“您现在被评为最令人感动的骑手，有什么感言吗？”
我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，摇了摇头。
我只知道，我本可以救下那个孩子。
是他的父亲，在他获救的前夕，亲手掐断了他唯一的希望。
我在医院静养了一周。
出院这天，我见到了当时的肇事司机。
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，头发全都白了。
看到我，他眼泪直流。
“你怎么不说啊，你为什么不说你要去救我儿子？”
“你知不知道他当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？”
“多好的孩子啊，他身上没钱，又没人可求救，他在等你救命。”
说到这里，面前的男人哭得无法自持，整个人瘫软如一摊烂泥。
我盯着他肩膀抽动的样子愣神半天。
“我从没有放弃去救他。”
“你忘了吗，是你从斜刺里出来，撞在了我的电动车上。”
“是你拒绝我的一起先去救人的提议，抢走我的钥匙，摔碎我的手机。”
“是你赶走前来帮忙的博主，是你嘱咐门卫刁难我们。”
“医生说，死亡时间就在五分钟前，如果你少作恶哪怕一点，他都不会死。”
“事到如今你却来责怪我，不奇怪吗，是你亲手杀了等你回家的儿子。”
说完这句，我默默离开。
刚走到医院门口，我就听到了咚的一声沉闷巨响，和无数人的惊呼。
面前的血泊里，安静地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我眯起眼睛，仔细看了看。
哦，是除夕夜里阻止我去救人的肇事司机。
